余公英時者,皖之潛山人,生於西曆一九三〇年,卒於二〇二一年。其父余協中,清末留學歐美,歸國執教於燕京大學。公幼承庭訓,博涉經史,年十六,嘗謁史家錢穆於無錫,執弟子禮,遂入新亞書院,潛心宋明理學。後負笈北美,入哈佛大學,師從楊聯陞治思想史,獲博士學位,聲名漸起。
公之治學,以「內在理路」為樞機,貫通中西,融會古今。其論中國思想,謂「反智論」乃儒法之爭樞紐;析漢晉之變,倡「士族文化」說;考朱子之學,立「歷史世界」之論。尤以《士與中國文化》一書,闡發「知識人精神」千年流變,學林推為圭臬。
公嘗言:「吾之所在,皆為中國。」雖久居異邦,未嘗一日忘故國。六四事起,撰文痛斥暴政;零八奧運,拒赴觀禮,風骨凜然。晚歲憂心華夏文化之絕續,屢申「文化中國」之義,謂文明命脈在精神不在疆土。
著述凡五十餘種,以《論戴震與章學誠》《方以智晚節考》最見考證功力,《歷史與思想》《現代儒學論衡》則顯通識之才。曾膺克魯格人文獎、唐獎漢學獎,譽滿寰宇。
門人憶公,謂其讀書如名將布陣,縱橫捭闔;為文似老吏斷獄,嚴謹縝密。暮歲嘗自題聯云:「一生負氣成今日,四海無人對夕陽。」蓋以陳寅恪詩句明志,其孤懷遺恨,可以想見。
論曰:昔太史公稱「究天人之際,通古今之變」,公以現代學人之身,踐此宏願。當斯文掃地之時,獨持文明火炬,照幽闡微,使華夏慧命不墜。後之覽者,必將有感於斯文。